“言之大甘,其中必苦” 

2024-01-31 来源:《解放军报》2024年1月31日第06版:八一评论 作者:姚恒文 字号:

《国语·晋语》有云:“言之大甘,其中必苦。”文句虽短,却蕴意深刻:言语过于悦耳动听,其中必有不良企图。《史记·商君列传》亦言:“苦言药也,甘言疾也。”意思是逆耳忠言好比治病良药,甜言蜜语好比害人之疾。

忠言逆耳,甘词易入。“甘言”大抵是阿谀奉承、溜须拍马之言,往往易为人所接受,有时还带有隐蔽性,让人欲拒不能,欣然入瓮。清代大学者俞樾在《俞楼杂纂》里讲过一个笑话:有京朝官出仕于外者,向其师辞行请训。师曰:“外官不易为,宜慎之。”其人曰:“某备有高帽一百,逢人辄送其一,当不至有所龃龉也。”师怒曰:“吾辈直道事人,何须如此!”其人曰:“天下不喜戴高帽如吾师者,能有几人欤?”师颔其首曰:“汝言亦不为无见。”其人出,语人曰:“吾高帽一百,今止存九十九矣。”

“甘言”常发自“谀口”,中听却不中用,甚至有毒有害。在献谀者的曲意逢迎之下,常使人心大胆壮、迷失自我。汉代《风俗志》中记载了一个“杀君马者道旁儿”的典故。有个叫作长吏的人善于养马。他骑在马上,行在路上,路边的众人不停地赞美这匹马养得好、跑得快。众人越夸奖,长吏越得意,越快马加鞭,使马狂奔,结果这匹马被活活累死。其实,“道旁儿”固然是马死的诱因,但真正杀马的却是“喜其言”的乘马者。

说人好话、爱听好话是人之常情。但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。好听的话可能绵里藏针,不好听的话却可能让人受益。三峡工程大江截流成功后,有记者问水利工程学家潘家铮:“谁对三峡工程的贡献最大?”潘教授回答:“那些反对三峡工程的人对三峡工程的贡献最大。”在三峡工程初始时,潘家铮是“最听不进反对意见的”“一听到有人说反对意见我就感到恼火”。而他之所以有了后来的转变和感悟,是“通过实践慢慢体会出来的”。正是由于刺耳的反对意见存在,才使得我们的决策更趋科学合理,使我们对事物的认识更接近其本质。

“言之大甘”,实际上是一种欺骗。它之所以有市场,根子还在听任甚至享受谄谀的人身上。因为喜欢人奉承,就必然有人投其所好。而谄谀者为何要谄谀?原因很简单,是看中其手中的权力,背后的利益。正如《邹忌讽齐王纳谏》一文中,邹忌指出的那样:“吾妻之美我者,私我也;妾之美我者,畏我也;客之美我者,欲有求于我也。”时下,一些党员干部抵制得了“糖衣炮弹”的腐蚀,受得了利益的诱惑,却对这类“语言贿赂”毫无招架之力。被人“夸”得晕头转向后,又被人牵着鼻子走,以致作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,后悔莫及。

历史经验告诉我们,对谄谀者要提高警惕,因为奉承是一种麻醉剂,不仅麻醉人的大脑神经,更会腐蚀人的灵魂,使人失去理智甚至良知。彭德怀同志曾痛斥,“一个阿谀奉承的傻瓜带来的危害,将比100个敌人还要大”。陈云同志说,他自己“特别喜欢听‘坏话’”,原因就在于,“‘坏话’其实大部分是老实话。是写字台上的头条新闻”。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《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》,第四部分“严明党的政治纪律”中规定,“党内不准搞拉拉扯扯、吹吹拍拍、阿谀奉承”。对于今天的党员干部而言,听到“甘言”时,应当保持足够的警惕,防止掉入“甜言蜜语”的陷阱,要像鲁迅先生说过的那样,“无论是谁,先奉还他无端送给我的‘尊敬’。”同时,要用好批评和自我批评的锐利武器,虚怀兼听、从谏如流,让红脸出汗和扯袖咬耳成为常态,真正筑起有效防范的思想堤坝。

在电视剧《神探狄仁杰》中,狄仁杰常问他的下属李元芳:“元芳你怎么看?”我觉得李元芳不必急于回答这问题,而应反过来问狄仁杰:“狄公,你准备怎么听?”因为只有狄公听得清、听得进、听得透,李元芳的“看”才有意义和价值。如果各级领导干部对“大甘之言”的危害有足够的认识,练就出“好听力”,让阿谀之词止于启齿之前,何愁阿谀之风不除?